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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一分到手,村里就乱了套。新的生产方式的组合,使他们无所适从,牛犁不配套,上工没人叫,怎么种,种什么?好多人都不知道。他们早已习惯了受人支配,听着哨声上工,看着日落归家,队长安排干啥就干啥。可是,现在却不同了,听不到了出工的哨声,也不知道干什么好,他们无法适应自己支配自己的新的行为模式,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平衡。一场新的变革,彻底打乱了人们固有的传统习惯和生产方式,陷入到了深深的困惑之中。当然,也有人高兴,杨二宝就是其中之一。从监狱里放出来,他解放了一次,土地承包后,他又解放了一次,两次大解放,也给杨二宝带来了大好运,他就像天上的鸟儿,水中的鱼,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。他就飞了起来,跃了起来。把地莳弄好了,他就走乡串户,干起了他的木工活儿。他本来就会木工,在劳改队,他又干过一阵,技术显然比过去精湛了许多。他的拿手好戏是打家具,他不但做活快,而且细致,打出的家具式样好。先做了几样,在众人的赞赏和口口相传中,名声渐渐大了,左方右圆,凡是要结婚娶媳妇打新家具的,都来找他,他也就乐此不疲。

经过十年的劳改,灵与肉的洗礼,杨二宝已不是从前的杨二宝了,潜藏在他身上的那些怕苦怕累偷奸磨滑的恶习,被严酷的现实剥离了去,最大限度地挖掘出了人性中吃苦耐劳的本质,使他更接近了一个真正的农民。更主要的,还有一种无形的动力在推动着他,他要通过他的劳动,要加倍地弥补这个曾让他带来过灾难的家庭,回报老婆儿女对他的宽容和等待,也想用他的劳动,换来比别人更富裕的生活,让过去置他于死地的人看看,是你老奎厉害,还是我杨二宝厉害。红沙窝村究竟是谁的天下,只能用时间来证明,只能用事实来说话。他就是想让整个红沙窝村的人都羡慕他,都嫉妒他,他杨二宝比谁都强,比谁都厉害。

村人也瞅准了木匠这一行当,也瞅准了他的手艺,看他吃香的,喝辣的,很是羡慕,有人就主动提出想给他当徒弟,他都推辞了,却在外乡招了两个,一个叫张西,在部队上当过汽车兵,复员后,没地方去开汽车,想再学一门手艺。他看小伙子生得很是机灵,人也长得周正,就收了他。另一个叫王东,生得膀大腰圆,一脸憨相,一看就是一个受苦的料,干木工,也得能受苦,就收了他。杨二宝收徒弟自有他的想法,徒弟是不拿工钱的,只管他们吃住就行。吃住其实也不用他管,在谁家干活,谁家负担,这样徒弟就等于白白给他干活。

村人被他拒绝了,就找田大脚来给他说情。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在乎,但,他不能不在乎他老婆的。他怎么也忘记不了他第一次踏进家门的情景。那天,他与老奎在马踏泉边分手后,他内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悲戚,由于悲戚,又使他有些悲壮,无论老婆孩子等着他也好,改嫁了也罢,他都不怨她们,他只有听天由命了。他就这样想着,推开了大门。院落里的一切,熟悉而又亲切,不知多少次,梦游此处,空留下相思泪千行。现在,他终于回来了,回到了他的家,回到他魂牵梦萦的院落,一行热泪,禁不住涌出了他的眼睛。厨房里正冒着烟,那呛人的烟味是他再熟悉不过的,他一闻就知道,那是用麦草秆做饭。他站了好半天,终于就朝屋里喊了一声,有人么?喊声刚落,就听见有人应了一声,谁呀?随着声音,烟雾中便冒出一个花白的脑袋来,一看,才看清是他的老婆田大脚。田大脚一看是他,只说了一声,你回来了?他说,回来了。女人说,你再不回去了?他说,我被提前释放了,再也不回去了。她说,总算把你盼回来了。他说,你还等着我?她说,我不等你,再让我等谁呀?说着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,一个一个的落了下来。他的鼻子一酸,泪就含在眼眶里,打着转儿说,真让你受罪了。女人就一边擦着泪,一边含笑说,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。说着就接过了他肩上的铺盖卷儿。他说,娃们呢,都还好着?女人说,都大了,总算把他们拉扯大了。秀旦儿上工去了,天旺上学去了。只有天盼在。说着朝屋里喊,天盼,你出来。话音落下,一个脏兮兮的娃蛋儿便从厨房里钻了出来。女人说,天盼,快过来,过来认你的爹,这是你爹。天盼就躲在他妈的身后,只探出个头来看着他,却不叫他爹。他说,天盼,过来,让爹看看你,我是你爹呀,你怕什么?天盼就紧紧抓住他妈的后衣襟,不肯放手。女人就伸过手去,把天盼的头揽在怀里,一边抚摸着天盼的头,一边说,他还认生。等过几天就好了。他的心碎了,他走时,小儿子还没有出世,现在却这么大了。他真想揽过来亲一亲,然而,看到娃有点怕生,也没有去硬抱。再看田大脚,头发已经花白,脸上也平添了细密的皱纹,心中十分感叹,悠悠地说,头发,你的头发也花白了。女人苦笑了一下说,老了,也该到老的时候了。你也大脱相了,好像不是过去的你了。他说,怎么能不脱相?能活着回来,我已经谢天谢地了。女人抹了一把泪说,进屋吧,还站在院里做啥?你怕早就饿了,先吃点馍垫垫底,我给你做饭去。进了屋,女人给他端过茶水和馍,就到厨房做饭去了。他一边吃喝着,一边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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