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饥饿的盛世(出书版) 第13节(2 / 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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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涂抹的几个字难免有被人蓄意曲解的可能;即使你一字不识,你家的那个破筐烂柜里也保不齐有一两本祖上传下来的旧书,成为惹祸的源头。

戴昆是康雍时人,早已身故,地方官查办禁书时,发现他的书中有“长明宁易得”“短发支长恨”这样的句子,上报之后,被刨坟戮尸。他的孙子戴世道六十多岁了,因刊刻了这本书,“奉旨斩决”。湖北黄梅人石卓槐书中有“大道日已没,谁与相维持”“厮养功名何足异,衣冠都作金银气”之句,不过发了点牢骚,被凌迟处死,亲属缘坐。

“明”“清”二字是诗词习用之语,若要避祸,只好不去吟诵清风明月。但也不行。乾隆四十七年(1782年)有个劣监告发卓长龄(康熙时人)著有《忆鸣集》,“忆鸣”二字,实寓“追忆前明”之意,结果卓长龄之孙卓天柱因私藏禁书,“从宽”改斩监候,秋后处决。

这些恶例一开,禁忌如毛。墓志铭上常用“皇考”作为亡父的尊称,结果被地方官指为“悖逆”;为亡父刊刻的“行述”中有“赦不加息”之语,被人告发竟敢用“赦”字,实屈“狂妄不法”;为人代作的寿文联语中有“绍芳声于湖北,创大业于河南”,“创大业”被定为“语言悖逆”。

乾隆的文化恐怖政策收效是非常明显的。

在风声鹤唳之下,每个家庭都进行自我检查,刨地三尺,消灭所有不安全的文字。文人学士再也不敢吟风咏月,甚至不敢再写日记。朝廷的大臣们之间都不敢相互通信。胡中藻《坚磨生诗钞》案,内外臣工惊骇不已,乾隆担心下面或有非议,于新任浙江按察使富勒浑陛辞(官员离京前上殿向皇帝辞别)时,交代他一项特殊任务:到任后留心体察赋闲在钱塘(今杭州市)老家的协办大学士梁诗正的反应。梁诗正一见富勒浑,就大谈自己为官多年的诀窍:“笔墨招非,人心难测,凡在仕途者,遇有一切字迹,必须时刻留心,免贻后患。”在另一次谈话中,他又说:“一切字迹最关紧要,我在内廷时惟与刘统勋二人从不以字迹与人交往,即偶有无用稿纸亦必焚毁。”梁诗正的话典型地反映了乾隆高压政策下臣民的心态。

历史学家可以大致推算出通过修撰《四库全书》,清朝的官僚机构销毁了多少图书,而民间百姓自发销毁的文字数量却无法计算。我们只能说,其数量绝对多于武英殿前字纸炉中焚毁的书籍。

对于乾隆用心的险恶深鸷,大清王朝的某些子民读得十分透彻。乾隆四十四年(1770年),安徽天长县的秀才程树榴对乾隆的做法极为气愤,在为朋友的诗集所写序言中借题发挥,隐约其词地说,“造物者之心愈老而愈辣,斯所操之术乃愈出而愈巧”。应该说,这两句评语是对乾隆制造文字狱的动机及手段的极佳点评。在近于没有死角的普天文网笼罩之下说这样激愤的话,当然逃不脱乾隆的如来佛手心。很快,这篇序言就被程树榴的内弟王廷赞告到官府,指明这两句是影射当今皇帝,并且解释说,“我皇帝上春秋愈高,仁恩愈普”,怎么能说愈老而愈辣?“彼王锡侯、徐述夔等皆其自取,予以显戮,普天称快”,如何能说手段愈出而愈巧?

案情被汇报到乾隆那里。居心已经被揭穿,并且评点得如此精当到位,皇帝在他的一生中潇洒地表现出了惊人的一次坦率。这一年他已经七十岁了,回顾一生制造文字狱的过程,他在谕旨中郑重承认王廷赞对程树榴诗序的解释点中了要害,“愈老愈辣”云云骂的正是自己,程树榴之所以含沙射影就是为王锡侯、徐述夔这些被冤杀者一吐不平之气。

按照惯例,程树榴必然被千刀万剐,满门被抄。然而,皇帝这一次却表现了出人意料的宽容。程氏“从宽改为斩决”,家人并不牵连。这一“惊人料理”的背后,反映了皇帝的某种复杂心理。也许,对于自己的残忍阴险,他自己也有清夜扪心,恍然如有所失之时吧。

四 大清的“精神文明建设”

清代最有威力的娱乐方式,非戏曲莫属了。

清代戏迷的痴狂,绝不下于今天的追星族。有人因为迷恋看戏而荒废生计,也有妙龄少女随戏班子私奔,甚至还有人因此犯了杀人罪。康熙年间,浙江嘉善县枫泾镇赛神,请了戏班子演出。演的是秦桧杀岳飞父子事,演员十分投入,“曲尽其态”,一位台下看戏的皮匠老兄更投入,“从众中跃出,登台,挟利刃直前刺秦桧,流血满地”。(《三冈续识略》卷下)扮演秦桧的演员当即死于枫泾舞台之上。

大家把这皮匠“执缚送官”,此人供说他实在是太入戏了,“实恨秦桧耳”,当时一股怒火直冲头顶,“不计其真假也”。好在审理此案的官员也是个戏迷,居然“怜其义愤,竟以误杀薄其罪”,以误杀罪将其从轻发落了。太阳底下无新事,原来陈强因饰演黄世仁差点被台下解放军士兵枪杀的故事,在中国历史上并非头一回。

乾隆皇帝也是戏迷之一,并且戏瘾特大。每逢节庆,宫中必然锣鼓喧天,皇帝必然场场不落。不但爱听,有时还参与创作。《清稗类钞》载:“高宗精音律,《拾金》一出,御制曲也。”《拾金》是一出小串戏,演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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